雷永远不知疲倦,惊得窗外的杉树不由哆嗦。风,摇曳。诶!那雨更是张狂,我都不好说什么了!翻来覆去地,从床这头滚到那头,时而起来狂叫,时而蒙头躺下。上半夜我失眠了。夏日的夜晚有股莫名的骚动,如一个盛气的小伙子摆弄着青春期的躁烈。后半夜,也许是折腾够了,乏了,这场闹剧也该收场了。寻一个背有依靠的角落,用苍白的手与孤独的身躯相依偎。不奢求温暖的床褥,因为我知道那温暖是短暂的,褥子被扯开后,恐无法承受那刺骨的“寒意”。与其追求所谓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一个依靠来得实在。
次日拂晓,一束柔和的日光透过指尖的细缝徜徉在遮掩不住的膝盖上,痒痒的。似一个调皮的顽童用那杉树枝桠划过鼻尖。经不起这样的拨弄,擦擦嘴角的口水,揉开了朦胧的双眼。移动脚掌,接触另一块不属于我的瓷砖,凉而滑。不属于我的,终究不属于我,没有必要将它捂暖,也没必要为它驻足。
风是温和的,土壤是湿软的,但依然能感受到昨晚的悸动。踏上碎石小道,怕咯脚的人不敢光着脚丫子走过,而臭屁坨们也只是匆匆跑过。脚掌下的老茧被我剥了一遍又一遍,对这疼痛早已浑然不惧,偶尔被划破,也是后知后觉罢了。石子路的那头是小溪,啊哦,不对,是被水泥板包装好的水渠。也许是昨天下过雨的缘故,水略显浑浊,还夹杂着两岸被冲刷下来的青草。跳进水中,看不见游鱼也闻不到悠悠菡萏。
轻抚石板上细长的纹路,思绪便随那条纹回到十年前。那年我九岁,这水还是从阴沟里涌出的泉水,清凉、甘甜。这两岸还是苍翠的香蒲,这狭长的石板还平铺在老柳树下。柳树虽然看起来蹦跶不了多久,但我每年总能看见三月飘絮纷飞,柳条清波荡漾。那时晨晓闲来无事,托着稚嫩的身躯,汗水拌着晨露浸渍了泛黄的衣衫,使尽浑身解数终于爬上柔软的枝干。那是一个体贴的依靠,无论是卧着还是躺着,都有足够的情调体会独处的乐趣。也许从那刻开始,我就学会拥有了这种所谓的“孤寂”。同龄的他,她还有它在地菜花里追风捕蝶,不必歆羡!安静便是最和谐的画面。
……不知摸到哪道不平的纹路,手指竟碰得生疼。反身坐在斑驳的石阶上,就像当初不必考虑是否会弄脏长裤,不过脚下的水却再也不敢轻易触碰。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些啥,只是呆呆地望着,望着。自从她走了以后,“呆呆地”便成了一种习惯。她的笑是我在这漫漫岁月里唯一的依靠,她的零落却带走了我唯一的牵挂。石板的那头是我一直不敢轻易触碰的禁地。昨晚,在风中她也许走得安详,自在。但还是不忍直视那凋零,败落的满地残红。
不知何时,远处的佛寺升起了今天的第一缕香烟,悠扬的钟声打破了我与她相处的最后一丝宁静,也聒噪碎了一个简单的梦。我不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也不理解络绎不绝的人流来此那并不单纯的目的。传闻佛陀并不是无欲无求的苦修,而是觉万物有情的智者。那一刻,我对着被榆柳遮蔽的那脚红檐祈祷。我不求她来世早登极乐世界,但望他日有个头戴红绸的姑娘与我擦肩而过。这是我的一点执念,人活着嘛,心里总要有点什么。否则百年之后,遇见释迦牟尼,难道只有简单地会心一笑?
对于一个习惯孤独的人来说,他们并不可悲,更不需要怜悯。漫漫长夜又算得了什么?还是那句话,寻一个墙角,哪怕蜷缩着身子也能做个好梦。习惯孤独的人不是不需要依靠,是他们不敢轻易依靠。他们在害怕着些什么,害怕失去,但觉不害怕孤独。一旦认定什么值得可依,却不会轻易放手。可以说他们偏执,但我觉是一种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不需要任何理由。真的,真的是这样,没有理由要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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