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条流淌的河。我们趴在河边看自己的倒影,模糊的,清晰的,看到的始终是最真实的自己。
童年总是美好而短暂的,那时候我们夜晚就睡在打谷场上,头顶是数不清的繁星。大人们就摇着一把蒲扇天南海北地聊,谁谁谁家在广东发了大财,回村盖了一栋特别气派的房子;谁谁谁家的女儿嫁了一个好夫婿,迎亲的小车一辆接着一辆;谁谁谁家的小孩特别争气,考了一个入学给发奖学金的名牌大学......每次当大人们说到那个“邻家的小明”时,我们一群小孩子都会心照不宣的跑开,谁都不想成为那个“小明”,更不想成为“小明阴影”下的牺牲品。只是我们还是可悲地发现,大人永远不懂小孩子的世界。很多时候,我们的心照不宣源于彼此之间的无差别。一旦友谊被挂上“你不努力就会比别人差,多学学那些比你优秀的人。”的标签,我们似乎在无形中就开始角逐,一场过早的角逐。妈喜欢扒我小时候的“光辉事迹”。当然,在我看来这并不光彩。
四年级以前,我是语文和数学在一条水平线上的学生,在班上排倒数那种。我在一年级的尾巴被班主任通知叫家长来。原因很简单,跟不上教学进度,让我妈考虑给我留级。然后就是我妈和班主任间的拉锯战,无非是女孩子读书太晚对以后的人生发展不好云云。最终,我妈取得了这场口水战的胜利,我被班主任以“重点关注”。后来,这件事便成为我妈向婶婶们传授育儿经验的谈资。直到我弟弟到三年级的时候同样面临留级危机。还是我一年级的那个班主任,不过这次她终于反转局势,成功地说服我爸,于是弟弟承接本该属于我的厄运。理由是:过度调皮,不听老师的话。因而,我妈在与人侃时又多了一项谈资:我爸的口笨木讷,刚好反衬了我妈的舌灿莲花。
我是直到四年级才开始变聪明的。当然,所谓的聪明不过是语文能考到80来分,而数学依然在及格线以下的水平。可四年级上学期发生的一件事却又使我不得不再度质疑自己的智商。那天的天空阴沉沉的,一大片的乌云仿佛要直直的压下来,我们一个班二十来人挤在三四十平米的教室,空气沉闷得快让人透不过气来。光线一点点地按下去,可我们抠门的校长兼语文老师愣是没有开灯。我抬头望向黑板,白色的粉笔字已看不太真切。“那么,现在谁能告诉我,臀部是什么意思?”彼时的同学们都扭头看着窗外,各自在心里倒数一场暴风雨的来临。而我低头刷刷地翻着爸爸新买给我的现代汉语词典。“tou”,“t”,“o”,“u”。快速的找到,然后我说出了那个至今仍让我觉得无比难堪的两个字:屁股。全班哄堂大笑,我的心里是一声惊雷响过。我不认为我哪里说错了,哪怕是到现在,无论是查词典还是问度娘,都是写的“屁股”,只不过稍微文艺点儿,解释为“腰和大腿相连的部位”。可语文老师笑着告诉我,张香归同学啊,臀部是大腿的意思。我涨得满脸通红,坚决要维护现代汉语词典的尊严。老师只是笑着摇摇头,便跳过了这个令人有点尴尬的问题。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不爱在课堂上举手回答问题或许可以追根溯源到“臀部”。原来,那一堂课我承受的不仅仅是同学或恶意或揶揄的嘲笑,还有一颗求知的心受挫的创伤。
我想,无论小的时候有多文静,都是和男孩子掐过架的。记忆中,大人们很少管过我们小孩子之间的江湖恩怨。于是,挠花脸、撕破衣,磕掉门牙便成了家常便饭。败了的一方哭着回家,在进行伤口处理后自然是少不了要挨一顿臭骂。不过从不会有家长带着小孩去胜的一方家里理论,因为家长们心里都知道,彼此乡里乡邻的,今后还要相约着一起打麻将,撕破脸皮怎样说都不太好。何况,小子们掐掐架反而更亲近些,也就懒得管我们这些破事了。就这样,我们都成了一群被放养的孩子。我也是有打过架的,姑且称为还手好了。那时候,我是村里女生这一派的头头。虽然没有什么魄力,只能带着我的小伙伴们玩些过家家,上山采采蕨菜这类比较“文艺”的游戏。但作为头头,谁敢欺负我的人,我也不会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我的人还真被欺负了!年代久远,具体的掐架原因已经被我遗留在那段光阴里了。只记得那天他们吵的很凶,甚至发展到了互相扔石头的地步。男孩子的脸上留下了女孩子锋利的 指甲印,一点一点地往外渗血,看起来触目惊心;女孩子的身上有很多块污渍,那是男孩子大码的鞋印。战争进行到相持阶段的时候,我才被秀从饭桌上拉了下来。秀也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因而两个文静的人商量对策很快就能达成共识,那就是劝和。于是我们火急火燎地去了,结果是我也卷入了这场战争,还是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我到的时候,男孩子正满世界的追着女孩子跑,因为就在上一分钟,女孩子刚好给男孩子来了个对称的“花猫妆”。“灵芝,你停一下,不要再跑了。”我冲着女孩子大喊,彼时的她正好跑过我五米远,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可是男孩子听到了,还听成了“灵芝,你加油,快点跑。”或许是气不过吧,男孩子跑过我身边的时候猛地给我送了一爪子。我就那样在原地呆愣了一分钟。一分钟内,思绪百转千回,几乎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后来我就炸毛了,追在他的后面,边跑边骂“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啊,我不过就是一来劝架的,我招谁惹谁了我?你怎么像条疯狗一样见谁咬谁啊!”灵芝停住了,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不停下来,化身疯狗的可能就是我了。是的,因为极大的委屈,我激发出了我的长跑潜能,一下子就追上了男孩子。一阵又打又咬,男孩子很快的败下阵来,毕竟他先前已经耗费了太多体力。这场战争最终以我和灵芝联手打败男孩子而告终。后来我们就长大了,长大到可以看着我们的弟弟妹妹互相掐架的年纪。我们四个又聚到了一起,建平,灵芝,还有秀。“香归,你知道你的牙齿有多厉害吗?你留在我臂上的牙齿印子到现在还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呢!”“你也莫讲我,你那一爪子都差点让我毁容了呢!”那次四人相聚要倒退到初三,后来建平念完初中后因为家庭经济负担重选择了外出打工,慢慢的竟断了联系;灵芝一改最初的泼辣,去了临近市的一所幼师培训学校,能歌善舞,却也只能从她的QQ空间上知道她的近况,看她被一群小孩子圈起来时的幸福模样;秀念着念着就比我低了一个年级,目前还在高三的苦海里泅渡,法定节假日成了我们难得的相聚时光。真的很久没见了啊,在青春的路上,我们走着走着就开始了各奔东西。但我坚信,只要不迷失了自己,我总能在旧时光里找到最好的我们。我相信你们和我同样的 坚信。
感觉自己已经具备了分辨善恶的眼力,但在与人交往中依然会自动屏蔽掉那些不太好的东西。我们都是从童年走过来,也想一直以孩子的视角看这世界。我们也曾迷茫过,反复问自己:我对这世界不够好,但也不坏,那它为什么不能温柔待我?我也曾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心里住着的小人回答我,以食指的诗:朋友,坚定的相信未来吧!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相信未来,相信生命!
人们爱说,不怀旧,正青春。但我觉得适当的怀旧是为了铭记曾经那些美好的东西,获得继续前行的勇气。我从记忆这条流淌的河里拾到了好多光滑美丽的石子。那么,朋友,你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