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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光

发布时间:2015-10-29    作者:电气工程学院 张钰璐    点击:     

红给我开了门,她长发及腰,左边鬓角粘着蓝色发贴,眼睛里有些许血丝。我进了门,心里想着若把蓝色发贴剪成蝴蝶结的形状,应该会好看一些吧。

红面色疲倦,说:“正在复习化学,你就来了。”

明天化学考试。

我随口答道:“上帝说,要有光,所以我就来了。”

红故意装作不懂我的话,探着身子向我身后看去,问道:“哪里有光?”

我龇牙笑道:“我就是光!”

红翻了个白眼,说:“你是光带来的阴影吧。”

“嘿嘿,这都被你发现了。”

我把带来的化学书、化学资料、化学笔记本、化学错题集、草稿本一一摊开摆在桌上。它们就像一盘盘错综复杂令人眼花缭乱的菜,等着我去品尝。然而我却没有一丝胃口,反倒因为它的繁复纷杂而倒尽胃口。

犹豫半天,我还是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小本子,准备开始写一些天花乱坠毫不实际的小文字。

可是……写什么好呢?我的笔迟迟没有落到纸上。

突然,我的脑海中闪过刚刚我随口答的那句话——上帝说,要有光……要有光……有光……

微笑绽放在脸上,我下笔在纸上写了“有光”两个字。

有光是一个人的名字,一个男人的名字。

我琢磨了很久这个名字,发现这个名字给我的印象是——三十多岁的剪着板寸头的男子,普通公司职员,经常加班到凌晨,白日里带着满脸倦色搭乘着地铁上班,表情永远是干净的灰色。有光的面庞是光滑洁净的,每隔几日冒出的细小柔软的胡须总会被他一丝不苟地用电动剃须刀刮去。

是的,有光的生命中,“一丝不苟”这个词贯穿始终。永远整洁的灰白格子相间的床铺,永远光洁如新不染尘埃的桌面,永远熨烫整齐干净洁白的衬衣……这些都源于他的一丝不苟。

但是,上天是最不满意完美的事物的。这样的一丝不苟与完满,仿佛天生就是要给破坏掉的。于是,有光遇到了蝎。

蝎总是对有光说:“我要你……”呢喃的话语,嗓音沙哑低沉,带着油腻的情欲味道。

有光总会躲避,有那么一次蝎抓住躲避的他,用指腹摩擦着有光的下巴,邪气的坏笑浮在脸上。他凑近有光,用额头抵住有光的额头,叹了口气,说:“你就这样怕我?有光……我只是想要有光……”

有光感觉到蝎言语中黯淡,男人极少有这样消极负面的情绪,所以有光并没有推开蝎。有光看向蝎,却因为两人离得太近,有光只能看到蝎深褐色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模样来。

男人的眸子里,是有光。

有光脑海中突然出现这句话,却又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仔细琢磨之下,有光在脑中将这句话改成——

男人的眸子里,渴望有光。

写到这里,我停住了。长久以来的考试复习让我身心俱疲。我将自己写的文字看了一遍,才发现自己写的是一对同性恋人。以往从来没写过的题材,让我又兴奋又恐惧。

兴奋于文思如泉涌,恐惧于怕为社会所不容。

“你并不是同性恋,何需担心?”有光化作一个虚影对我说。

我叹气:“正是因为我不是,我才更害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有了这样变态的思想了呢?”

有光皱着眉更正:“不是变态,只是畸形而已。”

“是哪一种很重要吗?反正都为社会所不容。“

“很重要。”有光语气和表情都郑重而严肃。他一字一句地对我说:“容不容纳是一回事,尊不尊重是一回事。所以是哪一种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说到最后,我看到有光的眸子和蝎的眸子一样……

渴望有光。

有光和蝎是怎样认识的?我思虑了很久,终于决定让它成为一个迷,一个隐藏在雾中若隐若现的迷。

蝎的身份也同样是个迷。他不肯和有光说他的事情,他喜欢一遍又一遍地听有光的童年,听有光一丝不苟的言语。

有光的童年,用有光的话来形容的话,是一段他不愿意回忆的时候。但蝎总是逼着他回忆,蝎总会叹着气,然而眸子里却是极其坚定的神色。蝎说:“我想听你的故事。不是因为故事,是因为你。我想要了解你是怎样成为这样一丝不苟的人。”

“了解又如何?”

蝎笑着不说话。

有光开始讲他的故事。他的童年。被同学欺负,被同学孤立,被同学诟病。他想,很天真地想着,也许只有他做得更好才能得到别人的喜欢。于是他开始追求完美一丝不苟……

“等等,“蝎打断,他的眼神傲慢,”为什么要得到别人的喜欢?“

有光一向耐心的好脾气遇到蝎总会消失殆尽,他感觉有一团火从胸腔涌上口腔,最后变成尖刻的言语:“你不是我,你不懂。“

有光的言语坚硬,蝎愣了愣,伸手摸着有光的面庞,轻笑道:“小野猫也是有爪子的,我忘了。“

有光打掉蝎的手,蝎难得好脾气,没有就此发作,笑笑:“继续。“

有光就这样度过了他可以被称作黑暗的童年,他足够认真足够一丝不苟,却不懂得交际,于是他始终无法获得很大的成功。他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度过了三十多年,以公司小职员的身份平庸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光最不喜欢听到有人发问:“你就打算这样平庸下去一辈子吗?我们要拒绝平庸……“

听到或看到这样的言语时,有光总是皱着眉在心里想到,有多少人是愿意平庸而平庸?太多事情是天性使然,无可转寰。

蝎听完故事没有说什么,只是起身把有光压在身下,用唇堵住有光继续的话语,手不停地在有光身上抚摸,游离。有光被抚摸地浑身颤抖,他的眼眸看向天花板,天花板上有着一条很长很长的裂痕。有光想,即使再被粉刷,那条裂痕也不会消失,它会一直一直蔓延在天花板的身体里,不停地生长,直至天花板塌陷。

即使再如何一丝不苟,也掩不住灵魂的裂痕。

小小的房间里回荡着两人粗重的喘息声,有光的神思已经游离,恍惚听见蝎说:“越了解,就越容易摧毁……”

化学考试完了,我还没缓过神来。那天夜里我想了很久,蝎该是个怎么样的人呢?首先,他肯定不是一个好人。

他是来毁掉有光的。

但是随着故事的发展,我开始发现有光并非是完满的。在他一丝不苟地外表下,是粗糙裂开的灵魂。他也许并不需要毁灭,他需要的是救赎。然而,蝎只懂毁灭,不懂救赎。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为什么越是悲惨的人就越是被伤害?有光一直以来都是受害者的身份,因为受害所以变得有缺陷,而又因为缺陷而被嫌弃成为二度受害者。

蝎,你真的那么狠心,毁掉一个那么多年来努力生存在这个坚硬的城市的人吗?

我问蝎,不知何时我已经哭了。我哭着问蝎,言语颤抖。

蝎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他说:“我同情他,谁来同情我?”

小时候每一个班级几乎都会有一个被大家欺负孤立的存在,有光充当着那个存在,于是他变得敏感,自卑,内向,懦弱。他的敏感,自卑,内向,懦弱又使得别人人更不愿意与他交往。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是有光怎么也跳不出的怪圈。因此他努力想要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一丝不苟,严谨认真……战战兢兢。

蝎是打着毁掉有光的主意接近有光的,然而当他看到有光灵魂中那一条那么长那么长的裂痕时,他犹豫了。那条裂痕,几乎比蝎灵魂中的裂痕还要长,还要宽,还要深……还要痛。

于是蝎在一次欢愉后问有光:“你……痛吗?”

有光却想错了方向,他细腻的皮肤下泛起氤氲的红晕,看起来那么完满却又虚幻无比。

蝎看着有光的神情,知道有光想错了,却没有纠正,只是趣味地看着有光,细细地探究有光的反应。

一阵沉默之后,蝎才正了神色,他把有光拉扯到自己身边,拉扯地离自己很近很近,仿佛要把有光的灵魂拉扯进自己的身体,他沙哑着嗓音:“有光……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说,仔细的听我说。”

有光不懂蝎想要做什么,习惯性的顺从,点了点头。

蝎的眸子里射出利刃,似乎要把有光刺穿,他问:“有光,这么多年,你痛吗?”

有光不解地看向蝎,因为光着身子,感觉凉的很,想要挣脱蝎的手。然而蝎抓的很紧,不肯松手。两人僵持良久,有光只好放弃挣扎,低头沉思片刻,说:“不痛。”

“怎么会不痛?”蝎不可置信地追问。

有光闷声说道:“麻木了。“

蝎冷笑:“麻木?我痛了这么多年也没学会麻木。我只知道,谁让我痛,我就会让他更痛。“

有光感觉蝎抓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痛。蝎阴沉着脸,盯着有光,扯出一个假笑:“有光,和我一起痛。“

“不要!“

“不要!“我从梦中惊醒。冷汗潸潸。

我捂着头,坐在黑暗中。坐成了一尊雕塑。

有人看我写的文字,问我:“你究竟想表达什么呢?“

我说:“我想要反对这世间的歧视。“

一个社会总会有被歧视的弱者,无论是同性恋者,还是被孤立者,他们活在黑暗中看不到光,我想要打开一扇窗,让他们触摸到光。

“那你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吧。“

不,不可以。我要让世人看见真相,我不想虚构出一个美丽的泡沫,我想要给他们真正的结局。属于他们的结局。

我笔下的人,不可以有好的结局,绝对不可以。

我给红看我的故事,她问我:“有光为什么会被孤立啊?”

为什么啊?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红都懒得再等一个回答。

然后我说:“这个问题,有光自己也想知道。”

是的,有光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孤立。在他还没有变得那么一丝不苟地时候,他曾经在黑暗中声嘶力竭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在有光遥远而模糊地记忆中,他曾经无限靠近这个问题的答案。当时的他没有朋友,为了交朋友,有光把自己的早餐钱省下来请同学吃东西,有一个同学就是这样才肯和他玩的。

现在有光回忆起来,还是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很傻,不真心的朋友,何必去交?可是当时的有光太孤独了,孤独得快要发疯,他不顾一切不耻博求同情地去交朋友。

那个为了有光的零食才和有光玩的同学有一次去到了有光的家里,他毫不客气大摇大摆地坐下,无聊之下,他居然翻找到了有光的日记。有光不想失去这一个朋友,而且一向懦弱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对方无礼的表现,于是他在旁边任由对方翻看了自己的日记。

有光在日记里写:“班上的同学都不喜欢和我玩,可能是因为我成绩不好吧,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旁边还画了一个笑脸。

那个同学嗤笑一声,然后说:“不是这样的。”

“……啊?”有光愣了。

“不是这样的,”那个同学眼眸中闪着诡异的光,他的笑容有蔑视的成分在里面,但现在的莫名地给有光一种很严肃认真的感觉,“我说……不是因为你成绩不好大家才不理你的。”

有光感觉自己全身僵硬,舌头也是僵硬的,使得他说不出话来……他知道他渴求已久的答案就在面前,但……就像一个行走在沙漠想要找到绿洲的疲惫的人,绿洲夜夜出现在他的梦中,绿洲是他在沙漠里艰难穿行的唯一的希望,可是当他真正找到绿洲的时候,他却胆怯了,他止步在绿洲之前,不敢再踏出一步,全身僵硬地像一尊雕像,不能往绿洲行走过去。

明明……就在眼前啊……绿洲和答案都眼前啊……

明明就在眼前,为什么一步也迈不出,一句也问不出呢?

那个同学的答案有光早已经不记得,甚至有光都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说出了答案,或者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虚假的从没有发生过的,它只是有光的记忆幻想出来的片段……

有光不知道真相在哪里……但是有光知道,那篇日记是真实存在的,那一段被孤立的黑暗岁月也是真实存在的。

有光决定要离开蝎。他已经在黑暗中活了三十多年了,但他一直挣扎着想要回到光明。他一直在努力。

而蝎,蝎把有光往黑暗更暗处拉扯。蝎所处的黑暗地带,太黑了,太暗了,即使是处于黑暗中三十多年的有光,也无法承受那样的暗。

让有光决定离开蝎的契机是露水,一个二十来岁的女生。

那个女生总是有着很阳光的笑脸,用亲昵的语气喊道:“有光呐……”

露水是个很胖很矮的女生,有些黑,不是很漂亮,既不萝莉也不女王也不御姐,类似于屌丝女。

但是她总是有很阳光的笑脸,她总是用那样亲昵的语气喊着:“有光呐……“

这辈子除了父母就没有人用这样亲昵的语气喊过有光了。初次听的时候会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听多了,倒会让有光生出些许温暖的错觉。

为什么要用错觉这个词呢……有光心里“咯噔“一声。他不知道,他就是这样想的,想着想着就用着这个词。

有光和露水是相亲认识的。有光已经三十多岁了,有光的父母很着急,有光一贯孝顺,他不忍看到父母为他操心。

有光去相亲的事情他不敢让蝎知道,蝎的性格太极端,有光怕他知道了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有光的担心是正确的,蝎看到他和露水走在一起的时候,脸上浮起了有光无比熟悉的属于蝎的笑容。有光顿时整个人都僵硬了,就像那个同学和他说“不是这样的“的时候一般,他的后背开始冒冷汗,手心也满是汗。

露水察觉有光的异常,问道:“有光呐,你怎么了?“

有光没反应过来,直到露水又重新问了一遍,有光才僵硬着脖子以极小的幅度摇了摇头。露水顺着有光目光看过去,蝎站在那里,身量修长。

还没等露水看到蝎眸子里强烈的毁灭欲望,有光就慌忙拉着露水离开了蝎的视线。

蝎堵住了有光,在有光上班的路上。

有光挣脱不了蝎的手,蝎的手劲太大。

有光说:“我要去上班了……”

蝎说:“有光呐……”

那一瞬间有光愣了,那是露水叫他的语气。

蝎勾出一抹笑,说:“有光呐……她是这样叫你的对吧?”

有光装傻:“谁?“

蝎的笑容更深了,他没有回答有光的问题,只是将嘴附在有光的耳旁,用低哑的嗓音说:“有光呐……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谁让我痛,我会让他更痛……“

“……“有光感觉整座城市都变冷了。

同学看了我新打上去的片段,问我:“有光的结局是什么?“

“我还没有想好。“我诚实地回答。

“我觉得吧……他会死。“同学是这样说的。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神色如常。

同学笑道:“我淫浸小说界这么多年,难道连这点都看不出吗?“接着,她又补充:”他会死在蝎手上。“

我沉默以对。

故事到了这里,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写下去了,因为我同意了同学的看法,虽然我并没有说什么,但我早已想好了有光会死。

但与同学的猜测不同的是,有光,不是死在蝎的手上。他是死在自己手上。

他自杀了。

煤气中毒身亡。

有光想,这个结局早在他被孤立的童年时就已经注定了,只是他一直在挣扎,挣扎着活在这个坚硬的地球上。他以为,他可以逃离这个结局的。可是最终只是他以为。

露水找到了蝎。她的目光很冷,她说:“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我没兴趣。“蝎转身想要离去。

露水拉住蝎的手。她只说了一句话,但就是那一句话,止住了蝎的脚步。

露水也曾被孤立过,因为家里穷,性格太直,成绩不好,又胖又丑,不懂亲密。但她与有光不同的是,她很外向。

室友看到这里嗤笑我:“很外向为什么会被孤立?“

我没有表情,我说:“你有没有听过外向孤独?“

室友还是轻蔑的语气:“哼,如果真的外向的话是不可能被孤立的,外向孤独不过是内向者自欺欺人的词汇而已。”

“是吗?”

露水总是会有很灿烂的笑容,小的时候,这样灿烂的笑容是真心的。但是旁边的孩子却用冷漠来对待露水的笑容。露水真的不是不外向,她很愿意和别人玩,也很愿意接纳别人,但是,她不擅长交际,而且旁边的孩子嫌弃她又胖又丑。

受挫了的露水开始变得自卑内向,开始走路低头含胸,开始不敢轻易与人搭话,开始在深夜哭泣,开始……

露水和有光一样那么艰难却又坚强地活在这个世上。

然后,她开始学会接受“肥猪”“猪婆”这种称谓,她开始学会买有关于人际交往的书去学习,她开始学会卑微到尘埃里换取别人的一点点容纳,但是,她很累很累。

蝎打断露水:“故事很无聊……你想说明什么?“

露水对蝎轻蔑的态度只是笑笑。问道:“你觉得我伟大吗?”

蝎冷笑:“呵,你还真是……“

“我觉得我很伟大。”这回是露水打断蝎的话,她的眼角已经泛着泪光,但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坚硬,她说,“我觉得我很伟大。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是怎样努力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和泪水才让我从一个走路低头含胸的女生变成一个敢于直视别人目光的人。我的过去,它一直拖着我,不让我往前,它一直在提醒我,我是一个多么失败多么肥胖多么丑陋的人,但我还是一直往前一直往前。我花了十多年,只往前走了一点点,但我觉得我比那些一路没有坎坷大步向前的人要更伟大的多。”

露水停了一会儿,盯着蝎说:“有光也是这样的,他花了多少努力才走到的今天,你凭什么夺走随意践踏蹂躏!每一个和自己黑暗的过去做斗争的人,都值得让人尊敬。我那么尊敬的有光,你凭什么逼死他!”

蝎听到“逼死他”这三个字时,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惨白,他沉默着,轻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露水起身,给了蝎一个巴掌,她的言语像利刃一样射向蝎:“孤立我的人曾经学着周星驰的电影里,说我怎么那么像一条狗。今天我就把这句话原封不动送给你,让你体会一下我和有光体会过的感受。”

露水径直离开。蝎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维持着被露水打了巴掌头偏过左边的姿势,就像……一条狗一样。

红看到蝎和露水的争执,笑了:“噗……一条狗一样……周星驰的电影哪里有一句这样的?”

然后她又说:“好无聊的故事呀,能不能多讲一点蝎和有光之间的事情呀?”

我说:“好。”

有光上班回来的时候,蝎总是在有光小小的家中等着有光。有光总是不无好笑地想,蝎在等待他回家的时候多么像一个小媳妇呀,一点都没有平时那么强烈的侵略性呢。

但是蝎很快就会原形毕露,他会在有光刚进门的时候就将有光抵在门上吻有光。有时是浅浅的吻慢慢加深,有时是极其浓烈的吻,但无论是哪一种吻,最终的结果都会是有光被压在蝎的身下。

有光曾经在网上查过,按照网上的说法,他是属于受,而蝎是属于攻。

有光正在查的时候,蝎边吃着雪糕边走了过来,看了一眼电脑屏幕,笑道:“哟,我家有光也长大了,也懂得攻受了。”

“……”有光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一直都是攻吗?”

有光的镜片在电脑屏幕发出的光中折射出清冷的意味,蝎打趣道:“怎么,我家有光吃醋了?”

说着蝎环绕住了有光,挑逗地吻了一下有光的耳垂。有光感觉浑身都软了,一阵颤栗,轻轻的呻吟脱口而出。蝎眸光阴沉了几分,开始在有光身上乱摸,边摸边脱有光的衣服。有光感觉到皮肤裸露在空气中的微冷,神智瞬间清醒了,一把推开蝎,然后用一种很严肃的探讨性的声音问:“我可以反攻吗?“

蝎被打断了好事,本来就有怒气了,听到有光的话,更是怒火中烧。可是有光的神情非常严肃正经,就像在讨论一个学术问题,蝎感觉又好笑又好气,惩罚性地咬了有光的嘴唇一口,语气霸道强硬地说:“不可以!“

有光黯淡了眸光,他就知道,蝎肯定不会同意的。他对于蝎来说只是一个玩具而已,蝎怎么会考虑他的要求与他的感受呢?

那一天,蝎感觉有光非常配合他,以前一些不好意思的体势,只要蝎说了,有光就会配合。然而蝎总觉得不对劲,那天的有光太听话了,听话得就像……就像什么呢?对,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具一样。

有光经常要加班,并不是老板有多器重他,而是他一贯好欺负,老板和同事都习惯了把事情推给他。

这个时候就有很多聪明的朋友会说了:“你要学会拒绝——”

有光的表姐也是这样说的。有光的表姐是个画着精致的眼线,有着明烈的红唇,穿着露胸露大腿的衣服的女子。

“你要学会拒绝——”有光的表姐恨铁不成钢地说着,然后仰着头,轻蔑地看着有光,“我们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窝囊废——”

有光听到这句话时皱了皱眉,但是没有说话。

有光的表姐看有光的表情就像踩了一坨大便一样嫌恶,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笃笃笃”地走了。

要……怎么学会拒绝呢?那么脆弱敏感多思害怕被他人讨厌的一个人,要怎么学会拒绝呢?

说到底,拒绝是自信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不是吗?

写到这里,我对有光也有些恨铁不成钢起来,我的表情像踩了一坨大便一样嫌恶,我说:“有光,你为什么就不能变得自信一点呢?”

有光幻化的虚影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我的情绪更激动了,我喊道:“你果然是一个窝囊废!你自己不从过去的阴影走出来,没有人能帮你走出来。不放过你的人,就是你自己啊!像你这样的人,就活该被人歧视,活该被人欺负,活该被人孤立,活该去死!”

回答我的只有一室的寂静,有光幻化的虚影已经消失了。室友从床上探出头来,表情像踩了一坨大便一样嫌恶:“吵死了,你有病啊!”

而我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很长一段时间我拒绝继续写有光的故事,因为有光很让我失望。越是了解他,越是深入他的世界,就越发感觉到他的作茧自缚。

是蝎的一句话让我重新开始写有光的故事,他幻化的虚影立在我的面前,叹气道:“你不能对一个人要求太多。”

你不能对一个人要求太多。

我将这句话咀嚼了很多遍,咀嚼中沁出汁水,使我唇齿间都是苦涩麻木的味道。

我是不是,对有光要求太多了。毕竟,他只是一个人而已。

我一直一直在责怪有光,责怪他不够成熟,不够圆滑,不够世故,不够有用,就像一个死赖着活在世上的爬虫,但我却从来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他不够成熟,不够圆滑,不够有用,所以他身上才能保持着很多社会上的人早已经失去的东西。

他单纯,善良,愿意相信奇迹,愿意无私奉献。因为自己曾经受过很多伤,所以才越发不愿意伤害别人,在别人的受伤的时候才越发地感同身受、照顾有加。在很多情况里,他选择了当被伤害的那一方,我并不想讨论这个选择是对是错。但是有光至少一直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他一直默默承受着他所作出的选择带来的好处与坏处。他不会因为得到的负面情绪与伤害太多,而报复别人与社会。这个世界那样坚硬,而他却那样柔软……

如果有一天,他选择当一个强者,选择不再懦弱下去,选择用坚硬的外壳伪装保护自己,我也不能评论他的对错。毕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承受了他的选择,其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你,不能对一个人要求太多。

与有光相反的是,蝎一直充当的是一个伤害的角色。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强者。但是他就从来没有被伤害过吗?不可能,每一个强者都是被伤害到无所伤害的人。他们每一个伤口都会长出尖锐坚硬的铠甲来,最终成为一个无坚不摧的自己。

蝎的小时候,是一座空荡巨大的豪宅,大把大把的钱和多到可以随意挥霍的空闲时光。这给了蝎堕落到地底下的资本。抽烟,喝酒,打架,泡吧,吸毒……年龄再大一点的时候,就学会了玩弄别人的感情和肉体。

“所以你这个故事的主题其实是论童年经历对人生的影响?”朋友看到这里不无讽刺地说着。

我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却流出了眼泪。

如果让露水来回答这个问题的话,她一定会说:”只是童年经历对一个人的影响会很大而已。所谓的刻骨铭心,并不是说你将过去的黑暗随时随地每时每刻都记在心里,而是有意无意之间,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小心思,每一种选择,都会带着黑暗过去留下的印记,你的生活在有形无形之间已然被那段黑暗生活改变了,一点一点地改变,变成现在的你。“

回答完这个问题,我想让露水回去了,然而她并不愿意回到故事里去,她哭着对我说:”有时候我真希望一切都可以从头来过,小孩子是最天真也是最残忍的,他们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在你身上留下一条又一条的伤疤却转身便忘记了。有时候我又希望当初他们的父母能够好好教会他们如何尊重别人的缺陷,如何包容别人与自己的不同。我更希望的是当初的自己能够足够坚强,用一种足够自信的姿态面对他们的嘲笑、打击和孤立。可惜,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到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深陷在过去的黑暗里出不来,那些伤害我的人早已经不记得了,只有我……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露水说的很恳切,过去的伤害,随着时间可能过去了,然而它会改变你的生活习惯和心态,给你留下一生都不可磨灭的阴影。

有光也曾经有过一段开心的岁月,是蝎给他的。

有光其实很清楚蝎不爱他,而且蝎很霸道,很多时候也只会不断地索取,而从不付出。然而蝎让有光感觉到了一种存在感,一种作为人的存在感。

在被孤立的漫长的岁月里,有光鲜少有过这样强烈的存在感。而蝎贯穿有光身体的那一刹那,强烈的疼痛让有光重新感觉到了自己还活着,像一个人一样,好好的,正常的,活着。

关于这一点,蝎也明白。所以当他发现有光和露水在一起说笑的时候,他做出了决定。

和露水在一起的有光,是真正快乐的有光。即使是浅浅的微笑,也能透出他心中的愉悦。

那天蝎在树下的阴影里看着有光,感觉有光的周身都被镀上了一层光圈。像被上帝赐下的尤物,闪烁着纯洁无比的光芒。

蝎不开心,很不开心。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他想:我是作为毁掉有光的存在,怎么可以让他如此开心呢?不,不能。

于是他做出了决定。

他决定抛弃有光。像所有渣男浪子一般,抛弃自己的伴侣。永永远远地抛弃。他知道他对于有光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存在。正是因为他拥有这一个筹码,所以他可以把有光逼上绝境。

如果这个世界抛弃了我,我爱的人也抛弃了我。偌大的天地没有一个人,一样物,一句话,可以证明我的存在。那么我还有什么立场留着世间呢?

我想要离开这个坚硬的地球,可惜不会有一株玫瑰在一个星球上等我,也不会有一只狐狸被我驯养,更不会有一条蛇告诉我:“我说的正是答案“。

躯壳是最沉重的枷锁,抛弃这个枷锁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我打开了煤气,关上了门窗,开始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就是这样。故事的前因后果的说完了。但我总觉得还有一些东西是我想说而未说的。

我想了很久很久,把故事又搁置在记忆深处,不肯提及。

然后过了半个月,查成绩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化学没及格。需要补考。

于是我又把化学书、化学资料、化学笔记本、化学错题集、草稿本一一摊开摆在桌上,准备品尝这”美味佳肴“。

突然之间,我的脑海中闪过一句话。我赶快拿出了本子,添在有光的故事的末尾。那句话是——

这个世界总是对异类不够包容,然而异类却恰恰最需要这个世界的包容。

责任编辑 刘梅玲

责任编辑:刘梅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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