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仿佛只在一夜之间,各大超市的货物架上忽然变戏法般摆满了各类饮料,它们包装精致,体态优美,芳香四溢。但我每次都目不斜视地穿过清凉的可乐,腻滑的酸奶,七彩透明的果汁,浓香的营养快线,甚至外来的咖啡,而径自走向灰姑娘般遭人冷落的纯净水。
记忆中,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除了啤酒,最好的饮料莫过于五毛钱一瓶的汽水。淡青色透明的中号玻璃瓶上,甚至连片商标都没有。去掉金色的瓶盖,瓶里透明的液体力即泛起欢快的气泡。清爽甘甜,连齿缝都畅快淋漓。喝完了,少不了要在苏打水的作用下,打几个响亮的饱嗝。
放在今天,无论是包装还是味道,它都登不了大雅之堂。早在前几年,我就觅不到它的踪影了。但在那时,如果有人拿汽水待客,定被视作一份不小的体面。我小时在二姨夫家长大,二姨夫戒了烟,隔三岔五地总要给我在村口商店要瓶汽水,打回牙祭。每次我让二姨夫喝,二姨夫总是笑着摇头说喝不习惯。我也执拗地认为,家里自制的糖醋水要比那劳什子汽水香甜千百倍。
农忙时节,大姨、大姨夫、舅舅和舅妈都会来帮忙,清闲的我便当起了小小的送水工。制作糖醋水的井水,须是汲上来的第二桶以后的水,清冽而微甜,兑上适量的白糖和白醋,搅拌均匀,冰凉、酸甜而又解暑的自制糖醋水饮料便新鲜出炉了!用水壶装好,盖张荷叶,戴顶小帽子的我就雄赳赳地出发了。可每次还没走到一半,我就得鼓着将军肚,提着空壶,慢悠悠地回家。在家歇口气,待肚皮凹下去了,就再度“进军”。每次都会比上次离目的地更近些。
田间劳作的人渴了,开始埋怨我的不称职;二姨夫急了,赶紧丢下农活去寻我,怕我出了状况。没有一句斥责,二姨夫揉揉我的小脑瓜,甩掉满脸汗珠,一口气灌掉两大碗清水,就笑呵呵地重新去汲水、买糖买醋,然后把又喝了个饱的我架在脖子上,一手托着我一手拎着水壶上路了。一个个生动的小故事和一串串欢笑,沿着我们的足迹叮叮当当地撒了一地。大姨和舅妈见了我们,少不了要数落我添乱,捎带还批评二姨夫太溺爱我,赶上双抢了还不知道轻重缓急。
二姨夫也不辩解,嘿嘿地笑着给我支好伞,安顿我坐在他的草帽上,对我使个眼色就下田继续干活了。我的好心情也丝毫不受影响,心满意足地逗身旁淘气的花蝴蝶,胡乱地用青草和野花编戒指,间或屁颠屁颠地独给二姨夫送水,招来其他人一阵笑骂。不一会儿,青草的清香,低低的虫鸣,还有糖醋水的清凉,就深深浅浅地飘进了我的梦乡……
时光飞逝,糖醋水这种古老的解暑饮品,就和我那简单却温馨的童年一样,被时代的车轮轻地碾进了历史的尘埃。但直到如今,我仍然只对水情有独衷。那些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的各式饮料,早已步入天堂的二姨夫一种都不曾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