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晴朗的月夜,无云。我的母亲在极度疲劳的情况下,仍然坚持由她高举起我宣布下一任部落主的诞生。父亲带人去追赶一群猛犸和长着尖角的犀牛。他聪明伶俐,强健英俊,他带领我们部落的一群人高举火把和石斧,吹响嘹亮的号角,将动物赶到崖边,最后带回许多食物---这使得庆祝典礼持续了三天。
我想我最先明白的是世事艰辛。父母亲每天带着族人采集果实和植物的根茎---即便这样努力,我们还是免不了常常会挨饿---因为男人们常常是狩猎之后空手而回的,偶有几次还抬回尸体。一次,饿极了的我伸手从采集篮里抓了一颗果子,母亲马上制止了我,用严厉的眼神和短而单调的音节反复强调:这是大家的!
我懒得理她。我去寻找我的老师,他住在山的另一边,在山洞里,老师双眼已盲。他点一盏豆大的等。一直一直做着他的陶。
山洞的壁上有褚红色的泥块画着美丽的鹿、高大的猛犸和强壮的犀牛,无一不形神俱备。它使我如痴如醉。老师双眼已盲多年,他来历神秘,他怎么会拥有如此高超的画技?我不曾问他。
我向老师学习做陶。他的手修长有力,泥土在他的手中揉捏、翻转、变薄以至成形。他在陶上用尖长的指甲细细刻画:蓝天,游鱼,花草...呵呵,流动的芬芳。
而我的陶呢?它丑不拉叽,死气沉沉。我望着自己白皙纤细的手,它还不曾参与劳动,它还无法勾勒出心中的美好。是因为我厌烦这种缓慢且凝滞的生活?是因为我无法忍受与生以来桎梏一般缠绕的饥饿和幽灵一样的寂寞?是因为我冷眼嘲笑父亲与母亲原始而又贫瘠的爱情?
是吗?老师。
老师轻叹一口气,他放下手中的陶。跟我来,他说。我跟在他身后,老师矫健依旧,我怀疑他是否真的已盲。
他带我到山的另一边,这里有一汪怡人的湖水和美丽的树林。看见什么了吗?孩子。这里有湖和树林,老师。老师微笑,厚实的大手抚过我的头---老师没有孩子,一直疼我如己出。
你看,沼泽的兰花,动人的湖水,由内自外荡开的涟漪,这不是你所钟爱的世界吗?永远不要畏惧饥饿和死亡,这是与生俱来的东西,是亘古不变的轮回。
是吗?我想我的泪落下来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老师为什么能画出壁上那些画和做出那么美丽的陶吗?只要心中想着这个世界的美,忘记所有的恶与艰险,一直咏唱美好的感情,快乐的接受与施与...
很多年后,我做出许多美丽的陶,上面刻画着我族勇士骁健的身姿,描述着美好的感情和古老的故事。我轻抚着这些陶,想起已逝多年的老师,我终于彻底领悟老师的思想。
因为,此时我亦眼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