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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樱之美

发布时间:2009-06-12    作者:经济管理学院 刘斌凌    点击:     来源:本站原创
    “若人问起大和心,满山樱花映朝晖”。日本江户时期国学大师本居宣长代表全体日本国民吟出了这两句诗。日本樱花,含蓄内敛,温雅刚烈的日本樱花,自从平安时期取代梅花的王位成为日本的国花以后,深深地影响和代表了大和民族的思绪和心向。         
    本居宣长的这句名言,定格了日本人的精神底色。将“梅花”般理性繁华的“汉心”移植成了“樱花”般孤寂本色的“和心”,首次生发出了日本式的感觉。 
    日本樱花,按其花种,有山樱、霞樱、大岛樱、豆樱、岭樱、丁字樱、深山樱、寒绯樱、枝垂樱、江户彼岸等。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山樱和霞樱。在日本奈良的吉野山,京都的岚山,福冈的西公园,东京的上野公园等植花名所都盛开这两种樱花。 
    日本樱花花期极短,三天七天不等,它们常常在一夜之间,在开得最绚烂的时候,以最壮美的方式全部凋零散落。这样一种壮烈的美感,一方面显示出以柔克刚、以弱攻强、以小制大的品格和精神,与“物哀”、“风雅”、“幽玄”的传统精神息息相关。另一方面,影响和代表了日本的武士道精神:花是樱花好,人中有武士。认为武士要像樱花一样“向死而生”。在整个日本国民心中,也都深深地迷恋和崇尚这种“绚丽之极凋零”的美感和哲学,认为人生也应如是。 
    《日本书纪》中有一个细节:日本天皇泛舟行乐,忽然有一瓣樱花飘落酒杯,天皇顿生花情,令人作诗。这一细节,实际上为日后日本人赏花定下了品味和基调。庆长三年,日本将军丰臣秀吉领着1300名大名,在京都醍醐寺举办了盛大的“樱花宴”,即历史上有名的“醍醐花见”,从此开启了日本人每年一度赏樱观花的雅风习俗,标志着“民众的日本文化的诞生”。每年四月,日本人携老扶幼,纷纷外出,浩浩荡荡,在成排的樱花树下席地而坐,观赏樱花,尤其是落樱缤纷的美景。“山樱烂漫霞氤氲,舞底霞间闻芬芳。多情最是依稀见,任是一督也动人”,团团簇簇,轰轰烈烈,灼灼其华,幽幽其香的樱花在春光下绚丽绽放,樱花醉春心,暗自生情。樱花似雪如雨般飘然落下的情景,也充满了飘逸的美感,在这其中,蕴含孤寂、柔弱而刚烈的情绪性格,成为日本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春夜楼台芬芳宴,满城尽吹春花梦”。从樱花的含苞欲放到短暂的绚烂绽放再到瞬间的飘零如泥,人们的心绪也在无常变化,悲叹“好花不常在,好景不常在”,落樱的美感,象征“枯荣一瞬,人世无常”,一种悲凉、伤感从樱花树的每一个枝杈里渗透出来。落樱的无常美感,也定着成了日本人的无常观。 
    “世间虚假,唯佛是真”,一千五百年前,日本圣德太子的这一句遗言,表明他是日本第一个进行“无常”哲学思考的人:否定现世,追求更高层次的生命。但更高层次的生命,也会寂灭,也会归圆。此后,在日本诸多诗人、禅师的歌集和文学作品中,反复表达了这一无常的感动,并把无常的心绪发挥得更加细腻精致。日本中世纪无常文学的代表鸭长明在随笔集《方丈纪》中说:“河水滔滔不绝,但已经不是原来的河水”,这一句话,与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里特说的“人不能同时踏进同一条河”和中国的“长江后浪推前浪”有微妙的区别:后二者强调流水不断有新的生命注入。前者强调流去的水是消失,是寂灭。在此后的《徒然草》中,又把鸭长明面对无常束手无策的“永叹的无常观”深化为“世间万物无常,唯此方为妙事耳”的“自觉的无常观”。成书于1371年的《平家物语》更是说明了“世上所有人都是无常的,或从属于无常的”。到了德川时代,无常观已经用一种通俗的说法,进入了民众的人生观。深深根植于日本的佛教教义,也从苦的教义变成了无常的教义。 
    对于日本人,比起逻辑,他们更相信感觉;比起真理,他们更相信变化;比起抽象,他们更相信直观;比起恒定,他们更相信流动。因此,明治思想家内村鉴三说:“损失常常是利益的先锋。故当损失临到我们时,我们要用感谢与希望来迎接它。”当无常之观深入日本,并转化成一种美的意识,仿佛“晨曦中弥漫着的山樱花的芬芳”的时候,日本人也就养成了不大喜也不大悲的“平常心”。人生无常,命运无常,大和民族在其认真严肃的表面下面,其实潜藏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无常悲情意识,而这种悲情意识也只有在落樱缤纷的瞬间,才寄托抒发出来。 
    于是,隐忍,成为日本人精神生命的最高境界。“勘忍”是日本人的最高美德。这种隐忍,是日本人对于生命在命运、死亡等命题中的深刻认识,不是懦弱的人格体现,而是在领悟了生活真谛之后达到的精神的达观与超然,是一种顽强的生命韧性。因为无形的命运和不尽的困难无时无刻不对个体生命施以强大的压力,而个体生命又因其对生命本身的珍视和对“活着”的贪恋而不停地挣扎。前者是不断地将个体生命向死亡推近,后者却又竭尽全力使自我远离死亡。这不可遏止的对死亡的靠拢和倾其所有的对死亡的逃离之间形成了无比巨大的张力,由此而迸发出的来自生命自身的能量就显得崇高而伟大。隐忍,代表了一种生命的张力和活着的最高状态。 
    因此,日本人把死与灭理解成“走向流转的生”,即“白雪坚冰育嫩草,枯木昏鸦是绿荫”,使生之鲜活从死灭中透露。正如日本评论家唐木三顺所说,日本人的无常观绝不是厌世、颓废,反过来,它是对现实的一种肯定,并在这种肯定下走向新价值的创造。日本作家川端康成说:“无言的死,是永恒的生”。因此,无言寂灭的落樱,实际上透露出了明年的春的讯息。樱花春春飘落年年发,是日本人眼中生命复苏再生的象征。 
    落樱的美学,也就深化为无常美感下的壮美和再生。  
责任编辑:代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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