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我是一个女孩,一个连基本的游泳技能都不会的女孩。
十岁的记忆中埋藏着破碎的伤痕,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至今回想起仍不免心惊胆战。
农历六月的一天,焰阳挂着汗珠结束了一天的值班日程,晚霞的余晖将整个村庄渲染上一层金黄,淡淡的,但却承载着一种肃穆和宁静。
“做完了一天的功课,我们来尽情欢乐……”伴随着《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悠悠曲调,十岁的我,四岁的弟弟,八岁的表妹以及刚完成劳作的母亲四人来到家门前的池塘。日头拉长了我们的身影,凝视着这一汪平静的湖水,我的脑海中回荡着的是十几分钟前这里的欢乐与嬉戏,幻想着冰凉的水珠渗透肌肤的丝丝爽快。匆匆和母亲打了个招呼,我便迫不及待地迈向这汪沉静。我不会游泳,但我甚是向往这片宁静的天地。
弟弟还太小,只能陪着母亲乖乖地坐在池塘的阶梯上,偶尔用稚嫩的手儿撩拨一下水花,却又畏惧地缩回来,好似水中藏伏者什么吃人的怪兽似的。我在心中讥笑他的胆小,也为自己的豪迈而开怀长笑。表妹有些无所适从,她是城里来的,在游泳池里泡过好几回了,基本的游泳技能也掌握得七七八八了。
周围的一切都是这么宁静:鸟儿停了歌喉,慢腾腾的往回巢的路上飞翔着;外出的人们也都已经回家,不再在路上谈论着今天的趣闻。炊烟遗留下淡淡的痕迹在空气中回旋,人们大都坐在厅堂里聊着什么,颇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之态。
突然,我的心跳急促起来,我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吸着,呆呆地瞪着眼前同样惊慌失措的表妹,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喉咙被表妹紧紧地掐着,所有的感觉都被恐惧占据,我本能地拼命挣扎,不断奋力地扑腾着水花,脚渐渐地离开了可以着陆的地方。水很快就漫过了我的头顶,我听不见母亲焦急的呼唤、弟弟害怕的哭泣。时间似乎就要在这一刻停止,生命似乎就要在这一刻画上句号。
模模糊糊地从沉睡中醒过来,我望着父亲担心的双眸,放声大哭。后来父亲告诉我,看着我渐渐地下沉,不懂水性的母亲没有思考过去叫唤任何人,天真地以为她可以将我们拉上岸来,毕竟我们离池塘的阶梯不远。天不遂人愿,最后的结局是三个人一起奔向黄泉路,仅留下水面上飘荡着的一缕母亲的发丝仍眷念着凡世。幸亏有个路过的好人感觉水面有些怪异,而池边小孩的哭泣太过于不平常。
一缕发丝牵起三条人命,即便是救了我们的恩人也心有余悸。
现在
我是一个大学生,一个会游泳但是只会自救的人
年少时的创伤至今仍无法完全痊愈,我返回了弟弟四岁的时代,畏惧地看着这池水,不敢独自行走在岸堤上。可是不服输的我在一次一次与这汪宁静对峙的过程中,学会了如何去征服,懂得了生命的可贵,了解到生存的权力随时都会被这些意外索要回去。父亲手把手的指教,让我深刻地认识到“宁静背后埋藏的可怕的漩涡”,意识到人的生命遭受威胁的时候本能的求生欲念是多么的恐怖。
所以,我只能说——我会游泳,我会自救,但是我还不会救人。
长江大学10·24英雄集体事迹在社会各界掀起了讨论的狂潮,大部分的人都用极尽华美的词语赞扬他们的伟大,有的人则探索着他们这种“以三条人命换两条人命”的行为到底值不值,有的人则批判尸首打捞公司的冷漠人情,有的人甚至责怪国家制度的不完善……褒也好,贬也罢,大家为什么不想一想为什么那两个小孩需要别人来救?难道他们自己不会游泳?
对,症结就在于此。如果他们会游泳,他们会基本的自救,何至于发生这样的惨剧?再多的金钱抚慰,再多的荣誉褒奖,再多的人道关怀,对于逝者的家人又有多大的作用?人的一生是如此短暂,悲悯逝者家人的痛苦,为何不选择保护好自己?
自救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去指望这个社会可以为我们的生存提供多大的保障,不是去指责这个社会的道德水平是多么的需要改进。“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们在自己修身方面都没有做好,有什么资格去责怪这个社会?
学会基本的生存技能,不只是建议学校将其列入课程范围即可,更多的是需要我们自己在生活中认真地看待生命、敬畏生命!也许只有真正经历过这种生命即将逝去的人才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但我们难道不能够从逐年增长的记载生命消失的数字中寻找到?
若干年后
我是一个普通人,但我会自救也会救他人
生命不需要太多苍白的语言来描绘,无数的事实同时指向唯一的一个真理:生命只有一次,它不会给你重来的机会!
掌握了自救的技能不代表你有这个能力去拯救其他人,这是两个独立的主体。掌握了自救的技能只是告诉你你已经知道了生命的可贵,只能证明你不用再浪费别人的生命。
若干年后,当我再回首曾今,我会对自己说:现在,我不仅会游泳,也会躲避火灾的袭击;我不仅会自救,而且也可以拯救他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