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里长大的志杰弟弟回乡下过年了。
光亮气派的小车在蜿蜒的山中公路扬身而过,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好奇而惊奇的眼光。
终于,车子在楼房下停稳。高瘦白皙的少年探出头,一张沉静得似乎不曾有过喜怒的脸。他用塑料珠子一样的眼睛扫望了一下四周,那珠子突然流放光彩,好像看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我感觉他就像一个外星人,这世界让他十足地惊异和好奇。几乎是异常兴奋地跳下车,他对着眼前的绿色田野大喊:“好漂亮的大蒜啊!”其实,那是一田麦苗。看热闹的人们一下子笑破了乡村的宁静,“一个高中生居然把麦苗说成大蒜……”“怎么回事,这孩子?”
叔叔阿姨迅速把他拉进门,但是并没有告诉他那田里是麦苗。少年还在好奇地回头望,用不解的眼神看嗤笑的乡民。
自那以后,就几乎没看到他出门。找了个机会,我去拜访了这位留给大家惊疑的弟弟。走进门,里面亮敞干净,光洁如新,我都觉得自己泥头土脸站在这样的屋子里有失体面。才几天就把十几年没住过的房子收拾成这样,这个阿姨该是多么贤惠的女主人!阿姨脸带友好客气的笑容接待我,喝完茶坐了一会儿,我问:“志杰弟弟在哪里?”“他在楼上学习呢!”阿姨说,脸上露出自豪的表情。“我去楼上看看他可以吗?”“好啊,要督促他好好学习啊!”
不是回乡下过年么?还有三天就过年了,这时候还关在屋子里学习?我带着疑问走上楼,敲门进去。依旧是那张沉静的脸,依旧是那塑料珠子似的眼睛。他站起来礼貌地叫:“姐姐!”我一边打量他的房间一边问:“你为什么说麦苗是大蒜呢?”“我不知道什么是大蒜啊,感觉那是。”他说。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在房间里四面观望,他静静地不说话。一面墙边的书架上摆满古今中外的名著,另外三面的墙上很有韵致地贴着古韵悠悠的字画。我层多少次幻想拥有一个这样的房间啊……再看他的书桌,一本本厚厚的学习资料整齐地堆着,看着觉得压抑。我说:“你回乡下了都在家干什么?都没怎么看到你出门呢!”“我一直在家学习啊,妈妈说这里安静,要趁这几天好好学习。”他静静地回答。“都不去好好玩玩吗?”我问。他默默无语,好像听不懂我说话。再呆了一会儿,我心情复杂地下楼。
我想我应该跟阿姨谈谈。于是,我问:“为什么都不让他在乡下好好玩玩呢?”
“什么,千辛万苦把他带到这儿过年就是因为这里安静好让他学习的啊,他每天都有任务的。他很听话,可不会跟乡下孩子出去乱野。”阿姨万分惊异地看着我。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他田里是麦苗而不是大蒜呢?”
“那不重要啊,高考又不考啥是麦苗啥是大蒜,干嘛说那让他分心哦。”
我又一次不知该说什么了。
中午了,我告辞回家。阿姨留我吃午饭,我说:“不用了,谢谢!”
一回头,我看见他家厨房的地板上正放着一捆大蒜。
我想,我不会再羡慕那充满书香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