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多年之后,他仍然会记得那天清晨淡淡的刺槐香,以及那个小姑娘扑闪扑闪的眼睛。
第一次见到她时,他还是一个7岁的男孩。而她,是他同学的姐姐。
其实他和她弟弟处得并不好,她弟弟是个非常调皮的男生,他是班里最小的男生,比同学都小了一两岁,个子瘦小,自然也成了被欺负的对象。又因为上下学走的同一条路,所以往往被欺负到不行。
有一次放学又被他弟弟欺负,刚好到了她家门口,被她瞧见了,跑出来把弟弟训斥了一顿,又帮他把眼泪鼻涕擦干。还告诉他以后只要被她弟弟欺负就告诉她。这是第一次碰见她。他的心里充满了感激。以后每次被她弟欺负,她都会出来打抱不平。回想起来,小学的好几年,好像都是在她的保护中过来的。
早上上学的时候经过她家,会经常看到她早读,她的声音很好听,每次听到他都很开心,忍不住多看她几眼。有一次她穿了一条白色的布裙子在刺槐树下早读,他从她不远处经过,刺槐花很香,他停下来看着她。她对他笑了笑。是夏天的清晨,淡淡的刺槐香在身边萦绕,他看到路旁的刺槐花开得特别的好看,他心里很开心。以至于事隔多年之后,他仍然会想起那个清晨的纯洁的刺槐花。
她初中毕业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她好像消失了一样,他也没有向她弟弟打听她的去向,然而心里很挂念。
再后来,他也到市区念高中。儿时的很多事也渐渐淡忘了。
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已经是7年后了。他惊奇地发现她原来和自己在同一个城市读书。17岁的他一下子蹿得老高,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睫毛仍然很长,像两扇扇形的小帘子;眼睛却越发深邃,带有青春时期少年特有的深情与忧伤;胡子也长出来了,俨然一个小男子汉了。而她呢?22岁的她出落得更加美丽成熟,浑身散发出一股青春的活力与光芒。这一年,他上大一,她刚好大四。
她伸出手拍拍他的肩,对他笑:“哟,都长这么高了啊?怎么还这么瘦呢?”停了一会,她又说:“你不知道呢,你在我心里还是当年那个小弟弟呢?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大了了?”说完她又呵呵地笑了,伸手仿佛想去摸他的头——这个动作他再熟悉不过了——然而她最终还是弄了弄自己的头发,冲他笑了笑。
“可是我已经长大了,都过去七年了……”他在心里说道。有点尴尬地朝她笑了笑,他知道在她心里他还永远是个小男孩。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当然首先肯定是儿时的事了。
“还记得那时你老是被我弟欺负哦。”
“每次都是你出来打抱不平……”
“你那时好糗哦,哭得像个大花脸……”他每次想讲点什么,都会被她有意识地避开。
他告诉她过了年就18了,成年了。接着他开口问她的年龄。
“呵呵,我比你大五岁呢!”她又加了一句,“小弟弟!”似乎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的心里有点气。尽管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生她的气,更加没有资格生她的气。因为在他的心里,她是那样的好,那样的完美。一直以来,他都喜欢着她,小时候像喜欢自己的亲姐姐一样,长大后少年在心里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爱慕着她。这份心情从来未向任何人说起。然而年深日久,这份感情却像酒一样,越酿越深,越酿越醇。
他们并排地走着,有好几次他的手快要碰到她的手了,但他微微地感觉到她有意地躲着。16岁的少年,不管怎么成熟,在大自己五岁的女人眼里,始终略显幼稚。她当然感觉的到。
好像是东道主一样,在这个已经生活了三年多的城市,她主动提议带他去熟悉环境。她带他逛步行街,吃小吃,去公园玩。一起玩过山车、坐海盗船,旋转木马。玩到兴致,她会情不自禁地拉着他的衣角,大声欢呼或者尖叫,那快乐的神情像个孩子,好像她是第一次玩一样,尽管事实上她玩了一次又一次。她好像一点没变,还是像以前一样,那样快乐阳光。然而有时候她又很安静,微风吹起她的发丝,又拂到眼睛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
作为答谢,晚上,他请她看电影。看的是古老而经典的《卡萨布兰卡》。看到里克与伊尔莎机场分别的那段,他看到她点点的泪花在闪光。
然后是分别,他们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告别。“再见哦!下次见面我再请你坐过山车!”她嘻嘻地笑着,还是那样快乐的样子。转身走了十来步之后,他回过头去看她,他分明看到她的目光也在搜素着他。等他再回头看时,她就消失在人群当中了。
竟然没有轻吻,就连拥抱也没有,甚至忘记了要她的联系方式。就这样离别了。夜晚的风有点点凉意,吹到他脸上让他想起十年前那个清晨的刺槐香,他隐隐觉得有些忧伤。
寒假他没有回家,一年后回到家,他听到奶奶讲,“颜家二丫头出车祸死了,可惜了呀!”好像是猛然被炮弹袭击头部,他在那就呆住了。然而过了一阵子他就平静下来了,好像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夜风中只听的一声轻轻的叹息,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