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边走边被遗忘的时光,学校的一切都在周而复始地变化,唯一不变的只有道旁的两行香樟,枝繁叶茂,苍翠欲滴,往往在经历一场大雨之后,远远望去,眼里仿佛坠入薄荷一样地清凉。
不论是多少年前还是多少年以后,只要盛夏到了,五教前面的池塘里去年开败的荷花又会长出新的来。每一朵花,每一片叶都按着记忆里的样子铺张着,像极了这个时候毕业的人们,每一年,以同样的秩序离开了学校。
很多时候我被认为是喜欢活在过去里的人,可我觉得那些形容词只是一种语气跟情感的需要,我并不想时光倒流,我所想要的,只是一种理想状态的生活——在一夜细雨冲洗的古镇醒来,推开黑色木质的窗,屋檐滴滴答答地掉着水,缭绕云雾,映衬着远处水墨山峦的隐约轮廓;从容安静地坐在古木檀香的窗前,就着藤编的桌椅,泡一杯普洱,放一首邓丽君的老歌,独自安静地享受内心的悲喜。
窗外,依旧红瓦绿树,蝉鸣荫浓。在闲适的时光里温习自己曾走过的路,或大笑,或恸哭,让那些美丽的时光不随年龄的增长而被遗忘脑中。我所真正想要的,也就是如此了。
一直觉得,世间的很多事安排地自有深意,只是当时体会不得,待到多年之后,仔细回想一次,原来模糊的回忆便会逐渐清晰起来,往往让人不禁莞尔,嘴角微笑。这个时候,多年前的画面便会回来,年幼时那样匆忙欢喜过的时刻便会一一浮现。
暑假回家的时候,打开积了一层厚灰尘的旧木箱,看见木箱里叠放的整齐的小孩的旧衣服,忽然很多感触。二十年来的每个阶段不穿或穿不下的衣服,我妈总会把它们洗净,然后叠放在一口闲置的木箱里,或用大袋子装起来,不丢掉,也不送给亲戚的小孩穿。等到二十年后,在我能开始领悟时光对人的启发性和重要性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每件衣服都用一种特殊的语言告诉着我成长中的故事,它们将我过去二十年的面貌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呈现出来,在快速抽回到现在的这个点时,就会恍然大悟——我就是这样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过去的欢乐与苦闷都被母亲这样仔细地收藏起来,我有着那样多的情绪与回忆,这大概是一直在宠爱与被保护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我依旧会泪流满面的原因吧,我为我生活的过于顺利觉得欣喜和担忧。至今那颗儿时单纯如纸新的心,饱满如迎着风的白帆一样地渴望成熟与坚强。
我多么渴望有这样一个容器,它能将我所有的记忆都塞进去,这样,便可将我的时光牢牢锁住,不被遗忘。
儿时很长一段时间,小学的语文课本的插图是黑白的。这样单调的课本,我是不愿意去读的。跟我妈要来两块钱买一盒水彩笔,满满整本书全图上自己喜欢的颜色。最中意,印象最深刻 的便是“荷花‘这节课,一簇一簇大红色的荷花挤满了整张纸,几片墨绿的叶子相应地点缀着。我很得意跟满足原来死气沉沉的书在我的手下变得如此生气盎然。或者,这是我喜欢画画并一直渴望学美术的原因吧。
画画与毛笔字,这都是我极爱的事,可写字时的感觉却又截然不同。不是为了把字练到大师级的程度,我也深知我没那个天赋。只是在心烦迷茫的时候,可以静坐一下午,写着字,也不与人交谈半句,孤单地沉思,想想那些流失与被遗忘的时光罢了。
回想起这些年少时仓皇走过的时光,在今日回头看去,应该是只见苍苍,不见愁容了。
所有的挫折和悲伤,在发生着的时候让我们泪流满面,可隔了一段时间回头看它,却可觉出一丝甜蜜 的酸楚来。可惜的是,身在曾经的时光里的我们,当时总是浑然不觉,等到看清楚想明白的时候,以往的事便早也故了。我们只得回首,怀念着,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