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成了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父亲非常高兴。九月，家里烤烟黄透，正值农忙。父亲放心不下即将远行的我，执意要送我上学。临行前，穿着刚买的灰色衬衫，还有那双略皱的皮鞋，父亲显得格外精神。我和父亲坐上了进城的客车，挥手作别时，母亲和弟弟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模糊成两个点，消失不见。到城里买好车票后，从未下过饭馆的父亲带着我进了一家饭馆，待点了几个小菜，他再三嘱咐我多吃点，以免车上挨饿。 
    一路舟车劳顿，凌晨三点左右我们的列车到了南宁，走出车站后，我和父亲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等待着下一列火车。父亲的睡眠很浅，只要稍微惊扰便难以安睡。泛黄的灯光下，看着彻夜未眠的父亲眼里满是血丝，两鬓斑白的头发随风乱作一团，全然没有了以往的威严。我劝父亲睡一下，即使是合一合眼也好，父亲用行李枕着头睡下了。凉风细作，我把外套搭在父亲身上。看着父亲慈祥却略显苍白的脸，我不禁簌簌的掉下了眼泪。
    当我醒来，天已渐亮。身上披着的竟是自己的外套。只见父亲在人群中提着早点微笑着朝我走了过来。上了火车，一切都显得百无聊赖。我断断续续地睡着，可每次醒来，只见父亲总是傻傻地望着窗外，像是在辨别回家的方向。我打起精神，和父亲闲聊起来，打破了从小到大的默默无言。
到了衡阳，找了间旅馆，看着父亲安然的睡下，我轻松了许多。找到学校，待把我安顿好之后，父亲说还要多待几天，怕有什么意外。三天过后，父亲终于还是要走了，我送他进了候车室，待他过了安检便匆匆地离开，我怕自己会流泪。
    回到学校，大约是晚上十点钟的样子，父亲突然打来电话，说是错过了火车，独自一人站在车站门口。我那时竟以为自己太过聪明，便大声地说了他几句，话语中暗含些许讥讽恼火的意味。父亲苦笑一番，说自己打车回来找我。待父亲回到我的宿舍时，已是深夜了。我让他睡在我床上，我睡地上的席子，他却执意不肯。深夜里，灯火阑珊，听见父亲时断时续忽高忽低的鼾声，我早已泪湿眼底。第二天一早，我劝父亲改乘长途汽车回家。几经周折，找到车站，父亲缓缓地走上了回家的汽车。夕阳西下，车子渐行渐远，我孑然一身，无从言语。
    转过身来时，我才发现，我和父亲之间的爱是沉默的，它深深地埋在我们彼此的心里。当我回忆起与父亲在一起的往事时，所有的矛盾，所有的冲突，都成为我成长中最动人的细节，成为我与父亲今生为父子的最朴素的见证。
    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直到长大以后才知道你的不容易；每次离开总是装作轻松的样子。微笑着说“回去吧”，转身泪眼迷离。我喜欢听歌，但有些歌听起来深入人心，不知道是旋律优美还是歌曲背后唱的就是我们自己。从小到大，父亲总是竭尽所有把最好的给我们；长大了，我们才发现有一些爱是需要及时表达的。如今牵挂与责任的交织已经变成了一本厚厚的账簿，而父亲却已渐渐老去。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老了，我只想怀揣着父亲的爱，走到他这一生不曾见过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