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村上春树似乎在对我说,人本身就是孤独无奈的本体,与人交往以求互相理解是不可能的,宿命式的不可能。寻求理解的努力是徒劳无功,与其勉强通过与人交往化解孤独,莫如退回来把玩孤独。
但这不是自我封闭,也不是“拿无聊当有趣。”主人公只是拒斥世俗庸众,淡漠物质利益。对来自宇宙的神秘信息、默契(寓言色彩、潜意识)的希冀和信赖,有种风雨飘摇中御舟独行的自尊和傲骨。
村上明快清爽的语言让人仿佛沿着冲刷水底碎石、一路欢歌的清亮小溪顺流而下,他的比喻将两个似乎毫不相干的点牵在一起连成线,似非而是的荒诞不经、却又有孩童般奇异美好的意境。“她和她的耳朵浑融一体,如一缕古老的光照滑泻在时光的斜坡上。”“衣服简直如破败的彗星尾巴上下翻舞。”类似黎曼几何里相交的平行线推翻原本的欧几里得几何,他推翻了我们对常规事物的感知。
我读《挪威的森林》是一个太阳明晃晃的上午,村上小男孩般清澈的感伤将我拉入心灵深处那片午夜蓝的海域,周遭一切都像是达利《时间的永恒》一样时间错乱,记忆碎片嵌在心脏里闪闪发光。
主人公渡边唯一的朋友木月在自家车库自杀,木月的青梅竹马直子难以释怀,与渡边失去联系整整一年,在车站重逢。两人却无话可说,但关系也不是毫无进展。他们约定每周日见面,主题是漫无目的地在东京街头行走,渡边永远在直子身后保持一米的距离,我认为这至少有些暗示意味。后来直子抑郁症突然发作,躲进深山疗养,最后心魔摧残至去世,直子一直是渡边遥不可及的梦。他时不时向空间飘浮的光粒子伸出手去,指尖什么也触不到。也许娴静儒雅的直子是作为他内心故乡和理想的伫守,如同《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盖茨比对黛西的爱,他不时以创作的激情为这一理想增光添彩,奋力前行,小舟逆水而上,却只能不断被时间浪潮推回过去。
红玫瑰与白玫瑰,绿子与直子。最后我们都会死在白玫瑰怀里,尽管红玫瑰用鲜血温热我们的灵魂。绿子带着渡边在自家阳台顶上,望着不远处烟起大火,却能没心没肺地弹吉他唱着不成调的口水歌。绿子是更接近现实世界的存在,市井价值观天塌下来都比不过吃饭睡觉,这种琐碎庸碌反而能治愈思想高于生活的灵魂。试想当你冥思苦想于形而上学,辗转反侧痛诉上苍,一碗面就能驱散你所有对世界的怨怼。这种对生活本身的热爱使人免于为自我探寻而苦恼,但也必然禁锢在市井俗世之中。
最终渡边还是选择了白玫瑰。那是他的梦魇,也是他的诅咒。为了美也为了真理,直到青苔长上我们的嘴唇,覆盖我们的姓名。
责任编辑 龙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