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谁在湛蓝的天空上随意地洒了一片薄薄的白云,薄得阳光一穿就透了,还不足够映出红色的光。
孩子被坐在房前坪子上的奶奶抱在怀里,他望着远方,在山尖还够不着夕阳的地方,两个指甲大的黑影穿过云层,过了一个豆荚爆壳的时间,就消失在了山的阴影里。他回过身来,仰头问背后的奶奶,“爸爸他什么时候回来?”奶奶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等雨下的像粉丝一样,油菜花开了一片又一片,王伯伯赶他的老黄牛梨了田,又把秧苗插上,爸爸就回来了。”
孩子站在田埂上,田埂上的竹杠上爬满了疏疏朗朗的绿藤。他一边摘着豆角一边问奶奶,“爸爸他什么时候回来?”奶奶盯着刚摘的一条豆角上被虫啃了的黑色部分说,“等山上的覆盆子爆了汁儿,田里的稻穗落了地,家里攒的鸡蛋可以拿到集市上去买,爸爸就回来了。”
火星噗滋噗滋地响,蓝色的火焰张牙舞爪地往上窜。孩子蹲在火炉边,望着正在缝补衣服的奶奶问,“村门口贴上了一对红红的长条,王伯伯家的老黄牛都生了一头小牛,家里的鸡蛋已经卖了六框了,为什么爸爸他还不回来?!”奶奶把衣服上的线打了结,叹了口气,说,“等奶奶腌的咸鸭蛋熟了,爸爸在工地上挣了钱,给你买了新书包,再给你找个新妈妈,爸爸就回来了。”
天灰蒙蒙的,像农家火炉边被长久熏着的墙壁,风也不知是从哪卷了谁的哭声,一直呜呜地吹着,山上的草枯黄得像存了千百年的徽州宣纸。
孩子穿着一件盖到膝盖的灰色单衣,风一吹,就跟充气娃娃一样要飘起来。孩子手里抓了一个咸鸭蛋,慢慢地从田埂上走到山上一个连枯草都没有的小土丘前,顿了一滴雨掉落在地的时间,又走到土丘旁坐下,把手里的咸鸭蛋往额头轻磕了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顺着蛋壳上的裂缝一点一点地把蛋壳剥下来,再把剥得像米粒一样的蛋轻轻地放在土丘上。
“爸爸,这是奶奶腌的咸鸭蛋,可好吃了!我带来一个给你,你要快点吃完,不要让耗子给啃了去。天快黑了,我要回去了,回去帮奶奶把鸡蛋捡了。奶奶说,等下次卖了鸡蛋,她就给我买新书包。”
孩子说完,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急匆匆地下了山,又回到田埂上。
天已经彻底的黑了,漆黑的天空上不知是谁调皮地往上面砸了一两枚烛火,嵌在上面,闪着一两点微光。孩子站在田埂上,风吹得他摇摇晃晃的。他扭过头往山上望了望,可什么也看不见,便又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朝着昏黄的灯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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